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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方的冬天，厚厚的墙壁把房间里和室外分隔成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，我捧着一杯温热的花茶在窗边烤着暖气看书，享受着难得的午后时光，偶然瞥到荡在一旁的素色窗帘上由于蒸汽洇湿而留下的水痕，每一天，这水痕在窗帘上散开，形成淡黄色的水渍，像是一朵朵盛开的雏菊，我看着窗帘入了神，直到膝盖上的书掉落在脚边，才把自己从空想的世界里拖回现实，回过神来的我不禁为这样的痴傻感到可笑，这斑驳的水渍在我的眼里是一处风景，在别人看来恐怕只是痴人妄想罢了。

不过这世间很多事大抵如此，甲之蜜糖，乙之砒霜。

但谁人不曾有过年少青葱的时光，谁人不曾在这样的时光里痴傻疯狂，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，你为我而狂野，这样的记忆回想起来仍能使人多少寻回一些天真烂漫，也只是一些天真烂漫。就像有人为你在古刹里求一处高高的香塔，以最虔诚的祈愿悬在圣殿的一角，心心念念着你的名字，可于你，留下的可能只是燃烧过后烟雾缭绕里的那一撮灰烬，而你跋涉千里从远方赶来，为的可能也只是奋不顾身的一面之约，但即便如此，哪怕只有一刻，你也仍然会想要在他的眼眸里绽放刹那的光华。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处风景，我们每个人都是别人的一处风景，我用皎白的月光装点睡梦里的窗楹，也定会有珍惜我的人把我放进他的美梦。

这是生活的道理，也是爱情的道理。

其实所谓爱情，常常是在别人感情的废墟上寻找珍宝，别人墙上一抹蚊子血却是你心头一颗朱砂痣，或是他最爱的浅笑唇边的胭脂红，而曾在你衣角的那颗米饭也终会成为谁窗前皎皎的明月光，或是谁皓腕下的水莲花。我们挑选喜欢的食物填满自己的胃，挑选喜欢的书籍填满自己的大脑，也会想要挑选一个喜欢的人，填满自己的心，既然萝卜白菜各有所爱，有人喜欢诗词歌赋，有人钟爱史书古籍，那么爱情也不例外，红的热烈，白的高洁，无论红与白之间如何抉择，这一生珍爱，得之我幸，失之我命。然而不是每个人都是幸运儿，我们常常跟自己喜欢的人恋爱，然后跟喜欢自己的人共度一生，当然，并不是同一个人，也许被爱总比爱来的轻松，我们才那么容易向命运屈服。我不愿意当他从背后抱我的时候，眼睛里浮现的却是她的脸庞，我不愿意让握在手里的这一份情感流失于指缝，所以，选择那个爱自己的人往往是最明智的，可是我也会想，当我真正屈服于命运的安排时，当我开始决定就这样过自己的一生时，我要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那充满期待的目光，生活不是一场不会醒来的梦，我可以欺骗自己的心一时，却不能将自己的心软禁一世。

“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，被偏爱的却有恃无恐。”这便是每个人的爱情里最深刻的悲哀。

我哼着这句歌词走到外面，空荡的走廊里，岁月蜿蜒地穿透我宽大的袖口下明灭的指缝，穿透洒落一地的香槟色的日光，穿透玻璃窗前被暖气扭曲得古怪的空间，穿透它所经历的一切，蜿蜒却坚定地前行。我想，岁月也许是一条河，当你像我这样原地发呆时，你会清晰地感觉到它的流淌，它的平静，甚至是偶有的波澜，它映衬着我微微发红的脸颊，拂过我披散在肩头的碎发，它让我可以不通过镜子来感受自己的容颜，从这一刻起，在每一个时刻里，一步两步地走向沧海桑田；可岁月却也不是一条河，因为没有那样一条河你无法追溯到它的本源，也永远看不到它的尽头，它却清晰地记录着我的出生，成长，以及终会迎来的衰弱和死亡，它凌驾于任何生命之上，任何对于我们来说刻骨铭心的时刻之上。

时间似乎是比空间更难战胜的对手，我想过漂洋过海，却从不曾妄想时光倒流。

我相信时间有这样的能力，让我的红玫瑰黯淡了它的颜色，消散了它的芬芳，让我的白玫瑰凋敝了它的花瓣，枯黄了它的枝干，因为这世上最美的风景绝不是眼前明亮的这盏烛火，而是隔岸相望的那片明灭的火光。曾经的蝶衣退去，误入红尘俗世里的白蛾怎经得起姹紫嫣红的热烈？绮丽的噩梦醒来，拿什么去堆叠来衬托你的高贵？许多年以后，我们翻看相册的时候，那跃然的画面里残存的旧时光，是否会让我们惊觉自己得到的早已不是当初的那种怦然心动？是的，时间的确有这个能力，那时的我，可能不会再把三月里漫天飘舞的柳絮看成一团一团干净的云彩，可能不会再想要踏入九月里江南细雨下的青石板铺成的小巷，在那里，那个结着丁香般愁怨的姑娘，还是撑着油纸伞彷徨着，而我却再也不敢对上那叹息般的目光。

走廊里的光影从香槟色变成了茶色，我站着没动，我不想动，不想时间流动，不是因为我害怕在这转瞬间苍老了容颜，而是害怕它苍老了我爱你的心，不过还好，留给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，长到可以用一辈子来进行时间与爱情的较量。我想我的确是个归人，而不是过客。

（作者系航天学院研究生）